談君臣之交者,競曰先主之於諸葛。伐吳之舉,諸葛公曰:「孝直若在,必能制主上東行。」公之誌能盡行於先主乎?悲哉!公之大節苦心,不見諒於當時,而徒以誌決身殲遺恨終古,宗澤詠杜甫之詩而悲惋以死,有以也夫!
人皆云君臣信任典範為劉備與諸葛亮的關係,然關鍵之一戰,伐吳之舉措,卻明白顯示不盡然也。
公之心,必欲存漢者也,必欲滅曹者也。不交吳,則內掣於吳而北伐不振。此心也,獨子敬知之耳。孫權尚可相諒,而先主之誌異也。夫先主亦始欲自疆終欲自王,雄心不戢,與關羽相得耳。故其信公也,不如信羽,而且不如孫權之信子瑜也。疑公交吳之深,而並疑其與子瑜之合;使公果與子瑜合而有裨於漢之社稷,固可勿疑也,而況其用吳之深心,勿容妄揣也哉!先主不死,吳禍不息,祁山之軍不得而出也。迨猇亭敗矣,先主殂矣,國之精銳盡於夷陵,老將如趙雲與公誌合者亡矣;公收疲敝之余民,承愚暗之沖主,以向北方,而事無可為矣。公故曰:「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。」唯忘身以遂誌,而成敗固不能自必也。
諸葛亮志在存漢滅曹,交好吳,始能專心北伐。惟備卻首在稱王,其對亮之信任尚不如孫權信諸葛瑾也,又疑亮與謹之關係。迨猇亭之戰大敗,蜀軍精銳盡夫,諸葛亮後續北伐也難以回天矣。
向令先主以篤信羽者信公,聽趙雲之言,輟東征之駕,乘曹丕初篡、人心未固之時,連吳好以問中原,力尚全,氣尚銳,雖漢運已衰,何至使英雄之血不灑於許、雒,而徒流於猇亭乎?公曰:「漢、賊不兩立。」悲哉其言之也!若先主,則固非有宗社存亡之戚也,強之哭者不涕,公其如先主何哉?
張良遇高帝而誌伸,宗澤遇高宗而誌沮;公也,子房也,汝霖也,懷深情而不易以告人,一也,而成敗異。公懷心而不能言,誠千秋之遺憾與!
假劉備全信諸葛亮,不征吳,乘曹丕初篡漢,人心浮動不穩之際,聯吳伐魏,正是民氣可用,又是蜀漢軍最強時,勝負未知也。正是名臣尚須得明主信任,志乃得伸。
本篇主旨在伸劉備對亮實非全然信任,有所保留。而伐吳更是一生致命錯誤決策,此舉更為蜀埋下亡國因,也是亮悲劇英雄的開始。